【工運臉譜 ─ 八】德賽（Jayaben Desai 1933-2010）

照片中腋下挾著皮包者即是罷工事件的關鍵人物德賽女士（Jayaben Desai ）

一個印度女性移工，不屬於任何工會組織，只想在倫敦認真工作養家活口，如此素樸想望，在公司經理變臉之後，就離她愈來愈遠。她選擇站出來，竟因此意外走進英國的工運歷史.......。

格林威克罷工（The Grunwick Strike 1976-1978）被視為英國1970年代最重要且最具意義的一次罷工。今年適逢罷工40週年，一系列的紀念活動（Grunwick 40）正如火如荼籌備之中，再度喚起世人對這段歷史的記憶與感動。雖然這起罷工事件的關鍵人物德賽女仕（Jayaben Desai）已然不在，她的臉譜和精神卻依然鮮活如昔。

格林威克（Grunwick）是一家規模不大的影像處理公司，創立於1965年，公司座落在北倫敦，僱用不少南亞和東非的移工。公司對員工相當苛刻，連上廁所都須報准才可離開崗位。1976年8月20日，公司經理因一名年輕員工未能依限完成工作而予以解僱，結果引起3名年輕員工的示威抗議。同日下午，德賽女仕及其兒子也掃到「颱風尾」，遭到該名經理莫名的咆哮怒斥，於是加入門口的示威。3天後，其他50名員工也自動加入抗議行列。

為了取得合法罷工的地位，員工聯繫並加入電腦作業人員工會（Association of Professional, Executive, Clerical and Computer Staff ， APEX），開始組織性的罷工行動，由工會發放罷工人員的工資。9月2日，公司公告解僱所有罷工人員，並拒絕與工會協商復職議題。站在罷工糾察線的員工除了面臨警方的騷擾外，也面臨冬天寒風的來襲，處境愈來愈艱困。

群眾糾察海報

罷工期間，仲裁協會（ACAS）建議公司承認工會的合法代表資格，但遭到公司老闆和當地一名國會議員的拒絕。員工在看不到任何協商機會的情況下，決定將爭議層次拉高，開始進行群眾糾察（mass picket），以爭取社會大眾的同情與支持，並作長期抗爭的準備。

1977年3月8日婦女節，警方與一名女性罷工者發生肢體衝突，引起場面失控。在警方以粗暴手段逮捕了80位女性罷工者後，罷工行動轉趨激烈，郵差也拒絕幫公司遞送郵件，造成公司業務和財務面臨中斷。7月11日，千名礦工和各業勞工加入示威，罷工聲勢大漲，政府終於組織調查法庭進行干預，為爭議和平落幕帶來一絲希望。8月25日，調查報告出爐，要求公司承認工會地位，但也裁決群眾糾察與郵件禁運手段為非法。此一調查報告遭公司拒絕接受，爭議曙光乍現即滅。

各界支持罷工的人數高達2萬人

德賽在這起罷工中的影響力，被形容如同火炬（firebrand）照亮了移工幽暗的處境，也如同磁石（lodestone）凝聚罷工者的意志，並吸引了外界的奧援力量。一家小企業的勞資爭議案件，竟然能得到交通運輸、郵政、礦工等工會出手相助，號召超過2萬人參與示威，超過500人遭警方逮捕，媒體說她具有「單燕成夏」（one swallow could easily make a summer）的魔力。

德賽在罷工行動中擔任財務長的任務，負責募集和分配罷工經費。由於各界對此次罷工慷慨解囊，她創下罷工者在罷工期間得到全額工資的紀錄，讓罷工者免於生活困乏。

由於英國總工會對此起罷工採取觀望態度，以致罷工行動被侷限在地方層級。德賽在罷工氣勢日漸衰頹之時，帶領罷工者前往英國總工會門口展開絕食靜坐3天。她對媒體表示，「罷工延宕多時應歸因於總工會袖手旁觀，如果總工會願意出面，爭議明天就能解決……」，她的籲請，終究未得到總工會官僚系統的回應。

這起罷工事件，首次涉及南亞女性移工集體爭議，具有種族與性別的特徵和敏感性。但爭議主體的特殊屬性，對向來由男性和白人掌握工會治理大權的總工會而言，其實不足以引起太大的興趣，加上格林威克公司創辦人擁有良好的政經關係，背後有右翼的全國自由協會（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Freedom ）和國會議員撐腰，以及主流媒體的偏袒，全國總工會自然無意捲入爭議之中。該會祕書長雖曾現身罷工人群，但只是以個人身份致意而已。

從另一角度來看，正因為爭議主體的特殊屬性，凸顯了女性移工勇敢在職場爭取權利和尊嚴的神聖意涵，也隱含對種族和女性歧視的控訴，因此註定成為英國工運歷史必載的一頁。

1978年元月，這起罷工已呈現困乏狀態，社會對罷工者的同情逐漸轉換成批評，原先支持的工會也各自歸隊，罷工勉強拖延到7月14日宣佈結束，被解僱的員工未獲任何補償，也無法復職。

德賽出生於印度古杰拉特省，接受服裝設計訓練，從事裁縫工作。32歲隨丈夫移居東非坦尚尼亞，後來又移居英國，1974年受僱於格林威格公司。罷工時經常穿著印度女裝紗麗，被稱為「穿紗麗的罷工者」（strikers in saris）。雖然嬌小，但自認為獅子，她怒罵公司經理的一段話：「你在這經營的不是工廠，而是動物園。但動物園有各式各樣的動物，有會在你指尖跳舞的猴子，也有會咬斷你頭顱的獅子，經理先生，我們就是一群獅子。」（What you are running here is not a factory, it is a zoo. But in a zoo there are many types of animals. Some are monkeys who dance on your fingertips, others are lions who can bite your head off. We are the lions, Mr. Manager." ^[），充滿氣勢的一段話，顛覆了一般人對印度女性溫馴的刻板印象。

罷工後，她受聘於一家學院教授東方服飾設計課程，過著教學與旅遊的充實生活，據說她在60歲時還去考機車駕照，騎著機車趴趴走，真是活力十足。2010年病逝，享壽77歲。（勞動小編之工運臉譜系列8）

◎孟韓